似李张二狗大吔

刀子成精

D14S4 柿子树(上)


在我很小的时候,那几年大概是甚么国民党和洋鬼子取得胜利的几年了,所有人一面懵懵懂懂地期待着中国人赢,一面又在想洋鬼子输了,没那些洋火洋油洋布可怎么办。

  像是上天才记起我们福报不到一样。次年的天候残忍的把所有人的收成取走。愁苦的菜色是最常见的表情。别说饭了,那时候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喜欢在野地里用穷极无聊的抓螺蛳游戏来打发时间和饥饿带来的恐惧感。抓到的螺蛳交给家里,和石头一起水煮。吊在饭桌上悬空,家里人探筷子夹螺蛳,不管夹到什么,都当自己吃到了螺肉。

  我们村子很幸运,听说是什么国军鼓励还是什么优待,每隔几个月,都有一次派给全村的粮食。东西不多,还掺了沙子,但也足够大家喝一口稀粥。每次派粮食,大家都满足地跟过年一样,载歌载舞,脸上带着笑。

  可就算这样的机会也很少,全村人的日子都紧巴巴地过不去。

  那时候,我一面和大家一起摸着水翻着野地找可以吃的东西,一面暗暗得意我的秘密——我家的门后有一棵柿子树。准确地说不是我家,而是村里的一块自留地,大家的房子建在平缓的土坡上,有后院有前院的,能占到那个柿子树的能有四五家。若是早几年收成没这么差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在柿子树底下晒秕谷侃大山。那柿子又大又红,但父亲从来不让我摘那棵树上的柿子。就是到了现在这种地里刨不到粮食的地方,几乎所有人,饿到拔三叶草草根充饥,上山挖野菜裹腹,也从来没有提到过那个火红的柿子树,摘过那个柿子树上的任何一个柿子。我暗自骂他们蠢笨,现在想来,几乎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对它避之不及。那柿子红的发紫,亮澄澄的颜色是我在饥荒肆虐的时候心里唯一的安慰。

知道这个秘密的似乎只有我们几个小孩儿,又想吃柿子,又害怕被父母责骂。

二楞是我们那个地头的孩子王,那时候大家都没有裤子穿,只有他想得到把路边被人丢下的碎布当成围裙裹屁股。大家都对他的创造力暗自羡慕。他也一向是我们里最有主见的,实在话,他是所有人里面对我最好也是最照顾的——大概是我家后院有个柿子树的缘故罢。

后来?后来二楞就消失了,听邻居家里的人说是上山挖野菜让熊仙薅走做土地去了。我们说不怕实在是假的,家里再不济再穷,总好过让熊仙虏到山洞里做熊夫人好。

小孩子的忧愁和怀缅总是短促而朦胧的。还没有两个月的时间,二楞就已经在我们的生活中无踪无影了。他的衣服缝缝补补成了弟弟的专用衣服,他们兄弟俩再也不用穿同一条裤子了,家里人也照样那样过活,去田野里抓蚂蚱知了,去山脊跟人抢野菜和山芋。
没有人记得一个人的消失,他就像一滴水消失在水里一样,不见了。

但不管怎样,生活还是在继续。腹中日渐回荡的饥饿感和百无聊赖的时间虚度,让我把目光投向了那个毫不设防的柿子树。

评论